
“我的這個決心不是輕易下定的,而是認真、鄭重的,經過長期考慮的,因而是不可動搖的。”開國大將黃克誠回顧自己的入黨經歷時這樣寫道。確實,黃克誠自打選定中國共產黨,其初心就再也沒有動搖過、改變過。黃克誠定初心,定下的是一種偉大情懷。
——題記
一
1922年夏秋之際,20歲的黃克誠來到位于衡陽的湖南省立第三師范就讀。
第三師范是一所具有革命傳統的學校。中國共產黨創建初期就在這里播下了革命火種。早在1920年8月,毛澤東在長沙創辦文化書社時,在三師設立了衡陽分社。1921年10月、1922年4月,毛澤東曾兩次到三師講演,其間還在三師發展了一批共產黨員,建立了黨支部。三師已逐漸成為湘南地區中共黨團組織和革命學生運動的中心。
黃克誠1902年出生于湖南永興縣一個貧寒農家,小時在家讀私塾,靠全家族湊谷子才能到縣城讀高小。在進三師之前,他受古書的影響,眼界不寬,思想狹窄,只想獨善其身,做一個淡泊正直的人,隨遇而安,知足常樂。來到三師之后,他接觸到時代的脈搏,開闊了視野。經過三年的摸索、探求,在當時流傳的各種救國方案和革命思潮之中,黃克誠最終選定了無產階級革命的道路,成為一名年輕的馬克思主義者。
1925年,黃克誠經人介紹,找到了中共衡陽區委。黨組織請三師黨組織對黃克誠進行了考察,認為他具備共產黨員的條件,接受了他入黨的申請。
加入中國共產黨,是黃克誠人生中一次最重要的轉折,奠定了他為實現共產主義奮斗終生的基礎。從此,實現共產主義,成了他終生不渝的追求目標,不論遇到什么樣的艱難困苦,矢志不移。
不久,黃克誠受組織派遣赴廣州進入中央政治講習所學習。北伐前夕,即1926年6月下旬,講習所學員提前結業。黃克誠向黨組織申請參加北伐,申請很快得到了批準。
黃克誠編入北伐軍前敵政治部宣傳隊,隨后隨宣傳隊編入了唐生智部。北伐軍所到之處,受到當地群眾的熱烈歡迎,他們敲鑼打鼓,鳴放鞭炮,為將士送水送飯,這使黃克誠第一次感受到了人民在戰爭中的力量。
誰也沒有料到,在北伐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的同時,汪精衛竟然公開背叛革命,對共產黨員和革命群眾展開血腥屠殺。唐生智為準備反共也率部回師武漢。
此時,黃克誠所在的第2師第4團駐湖北孝感,他任該團政治指導員,凌兆堯任團長。對于當時發生的這一系列事件,對于唐生智,黃克誠非常震驚,極為憤慨。但由于得不到黨組織的明確指示,他無法了解事變的真相。和他一起在軍隊工作的共產黨員紛紛離去,黨員秘密的碰頭會不開了,和他單線聯系的組織關系也斷了。黃克誠在迷茫中度過了三個月。他擔心日子久了,會失掉黨組織關系,于是,決定去武漢找黨。
二
武漢已完全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,在這種情況下找黨的關系非常困難。幾經輾轉,1927年11月,黃克誠回到家鄉永興,開始了大革命失敗后的革命活動。
在永興,黃克誠最終同湘南特委永興特支接上了組織關系,并介紹李卜成等人加入中國共產黨,發動和領導了永興暴動。之后北上井岡,重返湘南,參加轟轟烈烈的湘南暴動。
湘南暴動失敗后,黃克誠又一次和黨組織失去了聯系。1928年10月初,黃克誠和李卜成回到家鄉潛伏。一段時間后,又離開家鄉,開始了取道武漢、南京到上海找黨的艱苦歷程。
上海是當時中共中央所在地,黃克誠和李卜成相信在這里一定能夠接上組織關系。但由于白色恐怖氣氛很濃,黨的活動是在極為秘密的狀況下進行的,究竟何時才能找到黨組織,他們心里沒有把握。
黃克誠和李卜成在上海住了兩個月,還是沒有找到組織,而生活越來越拮據,心里非常焦急。他們決定先去找個職業以謀生,再慢慢尋找組織。但幾乎跑遍了所有的傭工行,得到的答復都是:女工尚可考慮,男工一概不招。
一籌莫展之時,黃克誠在報紙上看到永興籍著名的留學生黃璧的名字。
黃璧畢業于日本東京帝國大學,回國后在上海兵工廠炮彈部任主任。黃克誠以黃楚珍的化名給他寫了一封信,冒稱是程潛所部下級軍官,在江西被繳械后流落上海,因找不到職業,想到南洋去謀生,請他給予幫助。沒想到,黃璧回信約他面談。黃克誠立即趕往黃璧的辦公室。可沒談上幾句,黃璧就有要事要外出,委托他的一個親戚、同事來談。沒想到黃璧的親戚是鄧豐立——湖南桂陽縣北鴉山村有名的大惡霸。黃克誠讀私塾時,鄧豐立因與私塾老師有親戚關系曾來過私塾,兩個人早就見過面。湘南暴動失敗后,鄧豐立在北鴉山殺了很多參加暴動的農民和共產黨員。幸而黃克誠這幾年變化較大,鄧豐立沒有認出他,反而問他“黃時瑄現在在什么地方”。“黃時瑄”是黃克誠讀私塾時用過的名字。鄧惡狠狠地說:“黃時瑄是個殺人放火的共產黨,他領頭搞暴動,當局正在通緝他。我要是找見他,決不輕饒他!”黃克誠愣了一會兒,但很快反應過來,搪塞了過去,脫身離開。
黃克誠轉頭給曹勤余寫信。曹勤余是大革命時期的共產黨員,曾和黃克誠同在北伐軍一個團里當營指導員,家住上海。聯系上后,黃克誠才了解到曹勤余于大革命失敗后脫黨,又參加了第三黨,現在福建漳州的一個部隊工作。曹勤余讓黃克誠到漳州他所在的部隊做事,條件是必須改變信仰。黃克誠回信告訴他,我的信仰決不會改變。從這以后兩人就不再聯系。
眼看就要走投無路了,黃克誠又在一張報紙上看到了凌兆堯的名字。當時凌兆堯在國民革命軍第53師第158旅當旅長,駐防唐山。想到北伐時兩人工作配合得不錯,黃克誠立即給凌兆堯寫信求助。凌兆堯很快回了信,并寄來20塊銀元。黃克誠絕處逢生,得以渡過最困難的關頭。
這時,黃克誠在三師的同學、也在找黨的曾希圣由南京來到上海,通過他的哥哥曾鐘圣同黨組織接上了關系。曾鐘圣即曾中生,時任中共中央軍委參謀科長。黃克誠和李卜成當即給黨中央寫了一個報告,由曾希圣通過曾鐘圣轉交黨中央,請求恢復組織關系。黨中央很快承認了他們的組織關系,并派人來看望,接濟他們的生活。黃克誠終于找到了黨,身心都有了歸宿,過了一個非常愉快的春節。
三
剛剛恢復組織關系,中央軍委就派人同黃克誠談話,告訴他其組織關系屬軍委系統,李卜成屬地方系統,并說中央已發出黨員職業化的號召,要求黨員自找一份職業,借職業作掩護,聯系各方面的群眾,開展革命活動。
根據黨中央的這個指示,黃克誠覺得可以去凌兆堯處。中央軍委同意黃克誠的想法,并派一位負責人與黃克誠談話,指示他到凌部后如何開展革命工作、發展黨的力量,為進行武裝斗爭準備力量。
大約1929年5月,黃克誠帶著黨的重托,從上海乘海輪抵塘沽,到了唐山凌兆堯旅部。
黃克誠在凌部邊熟悉情況邊開展革命工作。除了接觸中下級軍官外,還抽空到開平、唐山一帶的煤礦去,訪問煤礦工人、了解礦區的情況。黃克誠的行動很快引起了凌兆堯的懷疑。于是,凌兆堯找黃克誠聊天,問他到底是不是共產黨員,又暗示以后可以委任他為政治部主任。凌兆堯害怕收留一個共產黨員在身邊惹火燒身,破壞他的仕途,想以封官許愿為誘餌,爭取黃克誠放棄信仰,為己所用。黃克誠摸清了凌的心思,決定離開凌部。
恰在此時,黃克誠接到李卜成的來信,說他已回到武漢,接上了組織關系。黃克誠立即動身南下武漢。
黃克誠在武漢見到了李卜成,得知三師同學劉乙光在蔣介石的嫡系陸軍某團當少校訓練官,部隊駐在孝感。黃克誠覺得在劉乙光部隊開展革命工作是一個機會,當即寫信請劉乙光幫助謀個職業。劉乙光派人接黃克誠到了孝感。
劉乙光將黃克誠以黃仕誠的化名介紹到陸軍第2師政訓處訓育科當少尉科員,具體工作就是管理圖書。黃克誠在大革命時期就是北伐軍上尉軍官了,如今兩年過去,卻戴上少尉的牌牌,雖說有些別扭,但他并不在意,因為他心里牢記的是:我是共產黨員,是來革命的,不是來當官的。黃克誠上班后,每天除忙于辦理借閱圖書、整理登記書籍、剪貼書報雜志外,抓緊一切機會接觸政訓處的工作人員,摸清他們的政治傾向,相機開展工作。后來,成功地爭取了兩位軍人投身革命。
不久,黃克誠隨部隊回到武漢。當時,中共武漢特別支部剛剛遭到破壞,特支書記劉家駒叛變投敵,帶領特務抓捕了李卜成。黃克誠獨自在虎狼窩里工作,發生危險的幾率更高了。一天,他同劉乙光上街,在鬧市區突然與劉雄遭遇!劉雄是永興縣一個大地主的兒子,黃埔軍校第四期學生,也是黃克誠在三師的同學。湘南暴動時,劉家曾被農民抄沒。湘南暴動失敗后,劉雄帶領“還鄉團”和白狗子,到處捕殺共產黨員,對參加過暴動的農民進行血腥報復,干盡了壞事。黃克誠也正是他日夜搜捕的目標之一。
黃克誠已來不及躲避。但他急中生智,先發制人,乘劉雄還沒反應過來,一把重重地拉住劉雄的手,裝作很親熱的樣子說:“啊!老朋友,多年不見了,一向可好!”劉雄一時瞠目結舌,說不出話來。黃克誠說完便一松手,快步消失在人群之中。這時,劉乙光又上前拉住劉雄問長問短,估計黃克誠已跑遠,才放手而去。
黃克誠脫險以后,再也不輕易上街了。1929年底,黃克誠隨部隊由武漢乘輪船到了南京。
這期間,黨組織到處遭受敵人的嚴重破壞,共產黨員和革命者的鮮血流成了河。黃克誠反復思考著大革命失敗的沉痛教訓,深深地感到,革命必須抓軍權,掌握槍桿子,否則,共產黨仍為敵人的俎上肉,任人宰割。他決心離開國民黨軍隊,離開城市,到游擊區去,重回紅軍搞武裝斗爭。
一到南京,他就找了個借口向部隊請了假,連夜乘火車趕到上海,找到聯系人徐德,將自己的經歷與想法詳細地作了匯報,并請徐德立即轉報中央軍委,希望迅速得到答復。
軍委通知黃克誠到鄂南游擊區去,并指示他立即啟程。
黃克誠從此結束了一年來流離輾轉于白區的生活,開始走上新的戰斗征程。
在千里找黨的過程中,黃克誠有過很多次只要放棄信仰就能升官晉級、飛黃騰達的機會,但他都沒有理會。因為他心中只有一個信念,那就是追隨中國共產黨。
1955年,黃克誠被授予大將軍銜。他歷經曲折坎坷,幾十年間有許多次受到錯誤的批斗,多次罷官,卻始終堅持革命的理想信念,為真理敢做敢言;他具有堅強的無產階級黨性,善于獨立思考,不盲從,不茍同,堅持真理,剛正不阿;他從不患得患失,胸懷坦蕩,顧全大局,為了黨的整體利益,總是不惜犧牲個人利益,且無怨無悔。黃克誠用他的一生踐行了他的誓言,從加入中國共產黨的那一刻起,他對黨的一片初心就從未改變過,“堪稱共產黨人的楷模”。(王子君)
